在泉城濟(jì)南，“二哥”是一種至高無上的尊稱�！敖韫舛�哥，到香磨里怎么走啊?”被詢問者一定會熱情給你指路，甚至?xí)�專程為你領(lǐng)路。濟(jì)南人特別講究禮數(shù)，你尊他一聲“二哥”，他就把你視為知己、視為兄弟了。既然是兄弟，辦什么事兒就都不在話下了。

　　“大哥”的“貶值”

　　過去在濟(jì)南，“大哥”其實(shí)是一種蔑稱，“二哥”才是對對方的敬重稱呼�！敖韫舛�哥，到香磨里怎么走啊?”被詢問者會熱情地給你一番詳盡的指示，甚或高興地對你說：“跟我走吧!”等進(jìn)了莊頭，順口說一聲：“到了。”不等你道謝，他擔(dān)著挑子原路返回了，實(shí)際上他原本就是專程來給你領(lǐng)路的�！敖韫舛�哥，使使火點(diǎn)顆煙�！闭�在抽煙的陌生兄弟會立刻很熱情地掏出口袋里的火柴，劃著后雙手捧起幫你點(diǎn)燃香煙。當(dāng)?shù)厝撕每�、講究禮數(shù)，你尊他一聲“二哥”，他就把你視為知己、視為兄弟了。既然是兄弟，幫忙的事兒自然不在話下。外地人不解的是，中國人自古以大為榮、以大為尊，什么“夜郎自大”呀、“大官人”呀、“青天大老爺”呀、“大丈夫”呀、“道上老大”呀，甚至穿上一身制服，也會立馬“大”起來成了“大兵”或“大蓋帽”;可在這兒咋一到了“稱兄道弟”時，“大哥”立馬就“貶值”了呢?況且在中國文化中，幾乎凡是帶“二”的都不是個堂堂的數(shù)字，以它為稱謂，也總是含有輕蔑、貶評的含義，譬如店小二、二流子、二狗子、二半吊子、二流八蛋、二百五啊等等，就連祖母輩的“奶”一加上“二”，也立馬下降好幾輩，成了人所不齒的“二奶”�？稍谶@兒，“二哥”怎么就成了一種至高無上的尊稱了呢?

　　試圖和民俗講道理是徒勞的，所有民俗事項(xiàng)都是老百姓在長期生活中約定俗成的。但每一個民俗事項(xiàng)又都有著深厚的文化根源�！岸�哥”稱謂自然也不能例外。滿天下的人們都愛稱山東人是“山東好漢”。山東好漢的代表人物，婦孺皆知的是好漢武松武二郎。《水滸傳》和《金瓶梅》故事的發(fā)生地，主要在山東。山東陽谷的景陽岡，則是武二郎“精拳打死山中虎，從此威名天下?lián)P”的地方，至今遺跡尚存。那武松長的是“身長八尺，一貌堂堂，渾身上下，有千百斤力氣”;而武大郎卻是“身不滿五尺，面貌丑陋，頭腦可笑”、“身材短矮，人物猥獕”，“三分像人，七分似鬼”，諢號“三寸丁谷樹皮”。在性格方面，武松有景陽岡打虎、醉打蔣門神、夜走蜈蚣嶺、智取二龍山、殺嫂、斗殺西門慶等英雄壯舉;而他的哥哥武大郎則是生性懦弱的“窩囊廢”，民間至今還流傳著他的許多歇后語，諸如：“武大郎玩夜貓子——什么人玩什么鳥”，“武大郎攀杠子——上下夠不著頭”等。由于武大郎的“窩囊”，終致其妻潘金蓮與西門慶勾搭成奸，使得他成為戴綠帽子的“王八”，并最終因此而死于非命。有些外地人問，你們?yōu)槭裁床蛔尫Q呼“大哥”，此間的老人會答曰：“大哥是王八。”此說即濫觴于此。武二郎與秦二哥武二郎的形象深植于老百姓心中，影響民風(fēng)民俗是順理成章的事兒。尤其是隨著武松戲劇和武松曲藝的傳播，相貌堂堂、勇猛英武、剛強(qiáng)俠義的武松形象更為廣大老百姓所崇拜。山東快書這一曲藝表演藝術(shù)形式，最早就是因主要演唱武松故事而聞名的。咸豐年間(1851-1861年)，山東濟(jì)寧一帶有個貧寒的讀書人趙大桅，為生活所迫，編了一些說武松故事的順口溜，趕集賣藝。后來學(xué)習(xí)了山東大鼓里近似韻白的“竄鋼腔”，使用東大鼓的打擊樂器“梨花片”(銅板)，逐步形成了這個曲種。這一曲藝形式定名前，一直被群眾稱為“唱武老二的”、“唱大個子的”。直到民國三十八年(1949年)六月，高元鈞在上海大中華唱片廠錄制唱片時，才正式定名為“山東快書”�！岸�哥”稱謂，具體說應(yīng)是一種“英雄崇拜”、“武松文化”影響的結(jié)果。受此影響，濟(jì)南人更加充實(shí)了原本已有的崇尚忠勇、秉持正義、熱情好客、無私待人、敦厚闊達(dá)的淳樸風(fēng)。

　　無獨(dú)有偶。武松行二，另一位濟(jì)南英雄、唐代開國名將秦瓊，在賈家樓(濟(jì)南原老城西門外篦子巷北口“玉美齋”食品店舊址)“歃血為盟，誓結(jié)金蘭”排行也是老二：“魏征居長行大，秦瓊行二，徐茂功老三，程咬金行四……”秦瓊，字叔寶，濟(jì)南懷仁里人。提起秦瓊，千百年來，他在山東人民的心目中，一直是一位于千軍萬馬之中取敵人首級如探囊取物的英雄，更是一位心甘情愿為朋友“兩肋插刀”、“拔刀相助”的好漢。至今，老濟(jì)南們還常常在茶余飯后聚在一起，對有關(guān)秦瓊與敵人交戰(zhàn)神勇無比的故事津津樂道。傳說秦瓊世代在濟(jì)南西關(guān)花店街一帶以打鐵謀生，人稱“冶鐵秦家”。

　　秦瓊年輕時曾在歷城縣衙門當(dāng)一名捕快，他為人慷慨仗義，待人義氣為先，廣交天下英雄，江湖上尊稱其為“秦二哥”。他曾因解救幾位犯案的好漢，自己甘愿忍受官府的嚴(yán)刑拷打，因而在江湖上獲得“仗義”的美名。秦二哥不但為人仗義，而且十分孝順。在千佛山西盤道唐槐亭西側(cè)，有一株形狀猶如母親懷抱嬰兒的“母抱子槐”，相傳就是秦瓊到千佛山寺院為母親許愿燒香，曾拴馬于此樹，故而被稱作“秦瓊拴馬槐”的。據(jù)說唐槐亭曾是秦瓊廟的遺址。由于秦瓊是大唐開國元勛，同時又是仁義之士，為百姓專做好事，深得百姓的信任和擁戴，人們便在其故鄉(xiāng)建起廟堂供奉。起初，在秦瓊廟里塑了一座秦瓊像。但奇怪的是，這雕像一直站不穩(wěn)，仔細(xì)檢查修整后仍然如此，人們百思不得其解。

　　后來一位老者解開謎團(tuán)：“秦瓊是一代忠臣，他一生扶持唐王李世民，死后也不愿意獨(dú)占王位!”于是，人們便把秦瓊的雕像挪開，在廟的正中央重塑了一座李世民的雕像，“秦瓊”這才昂首挺胸地立在一旁，任憑雨打風(fēng)吹，一副巋然不動的樣子。這一故事雖為傳說，但秦瓊恪盡職守，連死后也不忘自己職責(zé)的美名流傳至今。

　　傳說中最讓人關(guān)注的，是五龍?zhí)独锴丨偟墓示�。傳說秦瓊追隨李世民南征北戰(zhàn)，為創(chuàng)建大唐王朝立下了汗馬功勞，于是便在濟(jì)南五龍?zhí)渡辖ㄔ炝艘蛔�豪華的府第——國公府。五龍?zhí)稙榍丨偣示拥恼f法，最早見于元代張養(yǎng)浩的《復(fù)龍祥觀施田記》。該文記述道：“聞故老言，此唐胡國公秦瓊第遺址，一夕雷雨，潰而為淵。有漁者善游，見階戺皆玉石，尚隱隱可數(shù)。又有中酒臥水濱者，夢朱衣延之門，宮殿邃，未及入而寤，世神之不敢宇。或謂潰而為淵者，龍嘗居焉�！钡搅饲迩�隆年間，著名學(xué)者桂馥在五龍?zhí)杜辖ㄔ焯段骶�舍，其《潭西精舍記》云：“歷城西門外唐翼國公故宅，一夕化為淵，即五龍?zhí)兑病！北緛碓凇稄?fù)龍祥觀施田記》中還是“聞故老言”，而于桂馥文中卻十分肯定地指明五龍?zhí)稙榍丨偣示�。更有甚者，清道光年間，有好事者竟然在五龍?zhí)段髂咸庁Q立起一塊石碑，石碑之上煞有介事、堂而皇之地刻寫著“大唐左武衛(wèi)大將軍胡國公秦叔寶之故居”，無怪乎當(dāng)?shù)乩先藗兌嗌倌陙硪惨恢卑汛说胤Q為“秦瓊府”。

　　秦二哥在老百姓心目中，是孝敬老人、仗義疏財?shù)纳綎|好漢。他是著名小說《隋唐演義》中的主人公，也多為其他文學(xué)和文藝作品所稱道。在濟(jì)南地區(qū)，他更是大家心目中的大英雄。有《秦瓊賣馬》的曲目廣為流傳。老人�；貞涍^去濟(jì)南勸業(yè)場和土山中藝人們對秦瓊的贊頌：“說秦瓊，道秦瓊……”�！岸�哥”的形象深入人心，人們自然樂于他人稱呼自己“二哥”了。

　　大方親切的舊日子

　　武松、秦瓊都是英雄，又都排行老二。湊巧的是，儒家學(xué)說的創(chuàng)始人孔子也是排行老二。濟(jì)南自古就受儒家文化和齊魯文化的浸染，孔子又是人們尊崇的“圣人”。文可治國，武可安邦。安邦治國的，竟然都排行老二，所以民間就有了所謂“老大憨厚、老二精明”的說法。世上之人，誰甘于當(dāng)一個憨人，誰不愿意讓別人說自己聰明些?況且人們又都受到“英雄崇拜”的影響，“二哥”稱謂的流行，就不足為怪了。

　　當(dāng)然，也有學(xué)者從另一民俗角度尋找尊稱“二哥”諱稱“大哥”的文化淵源。語言學(xué)家譚汝為認(rèn)為，有兩種原因：“一是武松文化影響，二是當(dāng)?shù)厮┩尥薜拿袼姿�致。不過我認(rèn)為，這兩個原因，武松文化應(yīng)是外因，拴娃娃民俗才應(yīng)是真正的內(nèi)因。”舊時民間有拴娃娃的習(xí)俗：婦女婚后無子，就要到娘娘宮請回一個泥娃娃，稱為“娃娃大哥”。被帶回家的泥娃娃被視為家里的“首生子”，把它放在碰不著的地方或炕頭，為它穿上小衣服，夏穿單，冬穿棉，隨季節(jié)變化而換裝，每天還要在它面前擺上碗筷飯食，把它當(dāng)活娃娃看待;即使“拴娃娃”的母親生了兒子，由于家里已有一個當(dāng)活人看的“娃娃大哥”，行大，所以即使是“頭生子”生下來也一律排行老二。

　　一聲“二哥”，引出了這么多考證和附會，說明這個民俗事項(xiàng)民間文化根源確實(shí)豐厚。回想叫“二哥”的日子，你會覺得那歲月是那么大方親切，那時光是那么充滿親情，那人際生活是那么和諧如家�！岸�哥”，你說呢?

　　原標(biāo)題：濟(jì)南范兒：一聲二哥幾多情